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初次生產,我不確定自己現在是否還算記憶猶新,但一直想記錄下來的我,竟然就這樣拖拉了一年,讓它成為回憶錄出現,可見我的拖拉病究竟有多嚴重了。

回想我的生產,要從懷孕後期回想起。記得從做了妊娠糖尿病篩檢之後,我的日子就沒好過,因為醫生表示我的第一階段篩檢結果顯示,我是妊娠糖尿高風險群,即使第二階段篩檢結果正常,還是要注意飲食。不要喝飲料、不要吃甜的,太甜的水果NG。我一面偷罵診所的詭異篩檢方式,一面也真的不敢亂吃,澱粉幾乎不吃,水果也不吃,飲料...太鬱悶的時候才喝,無糖或微糖的。自我控制的算很成功,每次產檢的體重顯示,我都在正常範圍內(醫生說懷孕四個月以後,一個月增胖一公斤剛剛好),但每次照超音波時,都會千篇一律的聽到醫生說:「你的寶寶頭怎麼這麼大,太大了喔,頭圍已經要超標了喔,飲食要控制喔。」幾次聽下來我真是欲哭無淚,因為我已經控制到懷孕後期體重幾乎沒有增加,神奇(生氣)的是,寶寶卻一直變大,醫生依然對他的頭圍很有意見。當然我也知道不是醫生的錯,可是我已經很控制了,寶寶那麼大我有什麼辦法?!我也很怕自然產生不出來要吃全餐阿,但是我攝取的飲食已經是一個孕婦維生的最小值了啊!(哭)

在這樣黑暗的背景下,我衷心希望寶寶再長到太大之前就出來。主治醫師用我的月經週期推算預產期為5/18,但之前幫我照超音波的醫師依胎兒大小推算為5/12。我跟老公偷偷希望另一個醫生預測的是準的,每天都跟寶寶精神喊話:5/12就出來喔,乖乖。工作我也從四月底就開始請假,因為我想在人生回不去之前放自己至少半個月假。從請假之後,因為對於頭好壯壯的寶寶出來的過程心懷恐懼,我每天都盡量挺著大肚子走來走去(這也是我提早請假的藉口之一:整天坐在辦公室小孩應該會超難生的吧!)5/10還是11號那天,我還記得自己去市場買菜,突然覺得有點痛,我想我應該蠻希望自己那幾天就生,結果一回家休息立刻就沒事了,讓我空歡喜一場。我必須強調,可以再過一天自由的生活我真的很高興,但是寶寶只要多待一天,就會長得更大,理性評估之下,我覺得他還是早點出來好。5/11晚上,我走去中山國中站接我媽。從我們家到中山國中站通常必須搭公車,走單趟起碼要半小時,孕婦又動作緩慢,我也不確定自己走了多久...總之,我想我希望寶寶快出來想得有點瘋狂了,再累也比生不出來好。那天晚上老公要在教會陪學生晚禱沒有回來,我依然跟寶寶說,明天就5/12了喔,你要不要出來了?

5/12凌晨,我被模糊不清的疼痛感叫醒。因為懷孕本來就不是太舒服的一件事,加上前幾天有了假性陣痛的經驗,我決定繼續睡,如果是真的陣痛,那肯定會叫醒我的。後來再一次痛醒,我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入睡了,看看手錶,三點半左右。我等了一段時間,覺得好像真的是一陣一陣的,就把爸媽叫醒。當時我自己測時間,好像差不多七八分鐘會陣痛一次,已經蠻接近醫院說的五分鐘,就是可以到醫院報到的門檻。我們帶了待產包,叫了計程車,到醫院的時候天差不多要亮了,大概五點左右。當時第一個為我檢查的護士讓我換了衣服,在待產室觀察子宮收縮的情況。我之前就耳聞幾位姊妹跟我說生產的過程,所以我一直很怕陣痛的頻率不夠進被退貨,那天護士雖然說我子宮收縮的程度還不是很好,但是我已經很痛很痛了,也沒有什麼可想的了。護士要我媽先買點東西給我吃,爸爸也幫我聯絡老公過來,我還記得躺一陣子之後我有下床走,在空無一人的門診大廳,一圈,兩圈...門診大廳很小,我一面走一面回想之前來產檢時人坐得滿滿的情景;現在只有我一個人,穿著單薄的粉紅色病人服,底下只有內褲...還好空無一人,我想。門診大廳很小,但我大概走個兩三圈就快走不下去了。只要陣痛一來,下盤附近那種用力扯著緊抓著的痛苦,我連手上的御飯糰都快拿不穩,更別說嚥下去了。我很想多走幾圈,因為護士說子宮頸開的情形不好,我想都已經這麼痛了,還沒打開到可以生,那我還要痛多久?努力走著希望可以加速生產的我,還是不敵疼痛,我幾乎走幾步就要倒在椅子上,忘了不知是另一個護士還是打掃阿姨看著我說,不要勉強了,不要走了。我躺回待產房,老公來了之後他跟我媽一人一邊握住我的手,每一次陣痛我除了緊抓著他們,什麼都做不了,連大叫的力氣也沒有。那到底有多痛呢?這一年來我每次回想,都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。我只能說,躺著很痛,想舒服一點就側躺但還是痛,已經抓著別人的手,不由自主地快把別人給抓瘀青了還是痛,痛到把剛吃下去的巧克力全吐出來了還是痛,睜著眼睛痛,閉著眼睛一樣痛,以上這些所有動作都不是我能控制的,因為已經毫無力氣做任何自主的動作。當陣痛退回去的短短幾分鐘,我能稍微恢復呼吸,但是很快地對於陣痛的恐懼會再湧上來,淹沒我。當我的腰開始痠的時候,我知道,它要來了。於是毫無預警,又可以說是措手不及,我再一次緊抓身旁的兩隻手;我很感激又很抱歉,但我說不出任何話來。痛到一個程度,我想,讓我死了算了,拜託,這麼痛我真的無法忍受。

這樣的想法不知道持續了多久,第二個護士來做內診了之後,她說開的狀況不錯,還問我要不要打無痛。之前也聽過許多人說關於打不打無痛的建議,我自己之前也一直沒有做決定,但是那天在陣痛之中,我當然...用了我唯一的一點力量點點頭。不知道為什麼,我覺得第二個護士做內診時我比較不痛,她告訴我的情況也比較樂觀,我總算在瀕死邊緣看到一絲曙光。老公為我簽了無痛的同意書,但護士再看,說開的速度很快,應該來不及打了,雖然疼痛一絲未減,但我覺得不管是生得快還是打無痛,只要救我脫離這個地獄都好!我就說好,不用打。陣痛的強度越來越高,我每一次都很訝異怎麼能比前一次更痛,明明我前一次就已經要受不了了,不知道到底是第幾次,一股濕濕的感覺,護士說破水了。喔對了,在此之前,護士說不可以用力,因為子宮頸開得不夠的話用力會有危險(之類的)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樣忍受痛又不用力!一直有一種要大便的感覺,要忍受疼痛還要制止那股感覺,我幾乎快沒力氣了,他們把我搬上輪椅進產房,不管跟我說什麼我都只能點頭。「老公不用進來吧?他就在外面等好嗎?」「醫生馬上就過來了喔!她在善導寺站那邊了」我只能點頭,努力想著善導寺站過來要搭什麼車或是走哪條路,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。在我的主治醫生到達之前,該診所的老闆先進來了,我想他可能是當天要看診吧,不過後來才想起來另一個朋友說他住得很近,都會親自趕過來接生。雖然老闆醫生已經到了,他看看我的狀況也覺得很OK,但似乎是要等我的主治醫生。反正我已經沒有力氣了,躺在那裏我只能想東想西好轉移自己對疼痛的注意,我想起老闆醫生看我的妊娠糖尿報告,說我很有可能有妊娠糖尿的那一天那幅情景,這些對當時躺在產檯上的我竟像是遙遠的過去,我心想,原諒你,不管我當時因為那個報告多鬱悶受苦,只要今天生得出來,只要這一切結束就好...。我的主治醫生來到的時候,她就像平常一樣的輕鬆語氣,她說,「這個人怎麼這麼厲害,寶寶這麼大還沒有打無痛!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覺得這一天是驗收,我竟覺得自己真的被稱讚了。很快他們要我呼吸、用力,我都照做,醫生老闆還幫我從肚皮外推了一下寶寶...整個過程我根本不知道做了什麼,剪會陰什麼的我完全無知覺,聽見寶寶哭了時候,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...。護士和醫生都說我好棒,我遠遠的看著寶寶在檯子上邊哭邊被清理,她們抱給我看一下的時候,我也沒力氣說我要抱...不過我可能有點後悔沒花力氣說要讓老公進來看,我真的很想有個人在事後告訴我寶寶是怎麼出來的...畢竟我忍受了那麼大的痛苦,卻沒有親眼見到結果出來的那一瞬間,感覺有點怪可惜的。

當天我進產房時大概是早上十點四、五十分?老公跟媽媽都請假在外面等,他們說,我才被推進去,一下子就聽到寶寶哭的聲音了。後來我看診所他們記錄寶寶的出生時間是上午11:03,我想,我真的很幸運,寶寶不只乖乖在這一天出來,也沒有拖拖拉拉不出來。不只謝謝寶寶,我也更感謝我的媽媽,她居然忍受了這樣的痛苦把我生下來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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寶寶出生時3760g, 57cm,我的天,不記下來我已經忘記了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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